如何寻找人生的坐标——柬埔寨金边端华学校演讲

『2013年11月20日』

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柬埔寨，感觉这里佛缘殊胜。今天也很高兴可以与金边大学、端华中学，以及其他高校的师生们一起探讨“如何寻找人生的坐标”。

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坐标和方向。作为一名穿着藏传佛教僧衣的人来讲，我也很关心这个问题。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到这个世界的。人活在这个世界上，也不可能没有任何方向和价值观，而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时，是否会对这一生的坐标和方向满意呢？今天，我会用“德、智、悲、力、信”这五个字，和大家一起探讨这个问题。我觉得缺少了这五个字的人生，不一定非常有意义。

道德

任何人都不能缺少道德。如果一个人缺少了道德，即使他很漂亮、很富裕、地位很高，但却没有灵魂。在21世纪，人们一味追求物质上的财富，却不追求心中的道德，因此，这也是一个道德下滑的时代。我们应该用智慧来观察当今社会的状况。

如果我们心中没有良好的道德，即使外表再美好，也没有太大的意义。《玉耶经》中提到，给孤独长者的儿媳妇玉耶，长得非常漂亮，像天女一样。她也觉得自己很漂亮，于是特别傲慢，认为世界上没有人比得上她。有一次，给孤独长者迎请佛陀到家里来应供，玉耶觉得佛陀配不上她们家，于是躲在一旁，没有出来迎接佛陀。当僧众应供时，她偷偷地看了一下，结果发现佛陀相好庄严，极其美妙，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容貌。于是她便走出来，在佛陀的足下顶礼。佛陀告诉她，人的美，不仅在于外表，更重要的是心中的善良、正直、慈悲。如果能做到这几点，那才是真的美。玉耶听到佛陀的教言后，原本傲慢的心态全部不见了，当下生起了清净心。

现在的年轻人都很重视长相的美丑，甚至愿意花很多钱去整容。但其实，一个人不管再怎么美，几年以后，脸上都会因为岁月而留下皱纹，而且会越来越多，头发很快就会花白，牙齿也会一颗颗掉下来。谁也没有办法阻止岁月的流逝，但心中的德行却永远也不会消失。

哲学家康德说过，世界上有两样东西让人敬仰，一个是我们头上灿烂的星空，还有一个就是人类的高尚美德。苏格拉底也说，人类最大的幸福就是每天都可以谈论道德的事，人如果没有道德，就相当于失去了灵魂，无法有利于社会。

在当前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里，人们都在盲目、高速地积累着财富。在这种环境下，我们心中的道德就显得更加重要。无论是佛教、儒教，还是其他宗教思想所提倡的道德，都有不可估量的力量，这种力量一定要熏习到我们的心里。佛陀在《楞伽经》中讲到“不思议熏、不思议变”，也就是说，所谓的业力，会不可思议地熏习到我们的心上。当一个人的心中种下了善业，那无论他到哪里去，都会有一种善的力量影响他。

智慧

大家每天都花费大量的时间在希求智慧上，比如学习语文、数学、物理、化学等各门学科，如果没有这种智慧，恐怕我们很难在这个世界上生活。大家能在这样一所很好的学校里学习，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，但同时，你们不能因此而满足，还要更加努力地去追求智慧。其实在世间中，智慧无法被人夺走，是我们一生当中最有价值、最有力量的品质。

大家都知道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，希特勒想要灭绝犹太民族，但犹太人不但没有被灭绝，现在反而遍布全世界。在犹太人的价值观当中，钱财、地位并不是最重要的，最重要的是智慧。犹太父母会经常教育孩子，钱财并不是最可靠的财富，他们应该更多地依靠自己的智慧，因为智慧才是世界上最有意义、最有价值的东西。因此，犹太人的孩子从小就知道要好好学习。也正因为这样，犹太人中出现过一些很伟大的知识分子，比如爱因斯坦、弗洛伊德等等。

藏地也有类似的教育。在孩子学习知识的时候，父母会教育他要努力学习，因为学习知识是一生当中最有意义的事情。藏地也有很多关于学习的比喻，比如把教育比喻成给孩子送黄金，而老师就是无条件地送黄金的人。

是不是因为老师要求严格，你们就觉得老师很讨厌？不要这样想。俗话说“严师出高徒”，严格的老师会教出很多高材生。如果老师对工作不认真，上课讲故事应付，不重视学生的话，虽然课堂上很轻松，但这不一定是一件好事。

我以前读书的时候，也很喜欢轻松的课堂，讨厌特别严格的老师。但后来回想起来才意识到，原来严格的老师会在我们今后的人生当中留下许多珍贵的东西。所以，老师是非常伟大的。

这里有几位教授，从战争时期就开始做老师，培养学生，已经坚持了三四十年，很不容易。有些出家人说，与佛教事业最接近的职业就是老师和医生。这一点我很赞同。释迦牟尼佛的传记中说，佛陀在因地时很想找到一个生活有意义的在家人，结果发现，只有老师和医生的生活才比较有意义。可能有些学生以后也会当老师、医生，有些会从事其他的职业，无论怎样，除了我们所学习的知识以外，我们还需要有一种让自己和他人都快乐的智慧，而千万不能有损害自己或别人的智慧。

从柬埔寨的历史上可以看到，很多的“智慧”实际上都是非常不明智、反人类的，如今反省起来，就会发现那些“智慧”非常可怕。就拿“万人坑”和“罪恶馆”的历史来讲，在那段特殊时期里，很多人死于非命。我到“万人坑”的时候，看到很多人被埋在一起的痕迹，觉得特别恐怖。也许是历史的原因，当时的人们有一种很不好的“智慧”，杀害了很多人。

我们很幸运地没有出生在充满饥饿、战争的年代。今天可以无忧无虑地在校园里共同学习，应该说是很快乐的。大家不要因为现在有学习的压力，将来会有家庭的压力，于是就整天愁眉苦脸。其实，我们现在是很幸运的。

智慧，是要帮助我们获得快乐的。人生的确有很多痛苦，一些表面上看起来很有智慧的人，心里可能会很痛苦。有人曾请教一位大德：“我了知世间所有的学问，但心里的烦恼却越来越多，这是为什么呢？”大德回答：“你拥有的只是知识，而不是智慧，所以你依然会经常烦恼。但如果你获得了真正的智慧，那一切事情都会豁然开朗的。”

希望大家不仅追求学问，还要追求真正的智慧。这种智慧一定是内在的智慧，而不是把自己打扮成知识分子的模样。现在很多人只注重外在形象的包装，而内在什么都没有，这样的形象不是很重要。

有了智慧，很多事情就不会再让你烦恼。很多人心胸特别狭隘、斤斤计较，会因为一点小小的事情而烦恼，这就是没有智慧的缘故。如果有智慧的话，不管是在任何环境中，你都会很快乐，无论学任何专业，只要你投入时间和精力去专注，最后获得的结果也会是非常满意的。所以我希望大家在希求智慧的时候，不要只追求学问，也一定要追求正确、清净的智慧。

悲心

一个人能不能只有道德和智慧，而没有悲心呢？恐怕不行。我们不仅仅是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，我们的身边还有很多与我们有关联的生命。到了柬埔寨之后，我去探望了五所孤儿院，见到了很多孤儿，内心当中有了一些新的感受。我希望各位同学，不要只待在漂亮、舒适的环境中，否则你不会知道，其实还有很多众生正在承受苦难。你需要多走一点路，多看一点书，多说一些话，有必要去了解一下社会各阶层人们的生活。

我在孤儿院见到了一个孤儿，问了一下他的情况，他说他很自卑，父亲和母亲外出打鱼时不幸去世，他现在跟奶奶一起生活，基本上没有生活保障。虽然现在还能在学校里吃到一顿饭，但不知道以后的人生要怎么办。后来孤儿院的人合唱了一首歌，不仅打动了我，也打动了在场的很多人，包括我们的导游。我们的导游见多识广，但当时他也被感动得一直流泪。

同学们，你们不要只关注阳光，有时候也应该关注一下黑暗，看一看黑暗的背后，阳光是如何出现的，而在阳光的背后，又还有多少黑暗等待被驱散。其实我们身边有很多苦难的众生。比如在一些农村，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卫生条件非常差。柬埔寨的周围还有一些水上难民，他们逃离家乡的战乱，来到了柬埔寨，但因为没有合法的身份，所以没办法在地面上定居。同时，他们也没有越南的身份，所以也没办法回去。因为战争，他们现在一无所有，只能生活在水上。目前世界上大约有4520万难民。这些人没有身份，没有自由，更没有家庭，生活没有任何保障。有时候，我们有必要去了解一下难民的生活状况，比如阿富汗、非洲等地的难民。

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很挑剔，有时候觉得菜不好吃，有时候又觉得衣服不好看，但其实我们身边还有很多人，连基本的生活保障也没有，甚至在战争中被夺去生命。多了解一下他们的生活，我们就会生起悲心。

力量

我们还需要一种心灵的力量，一种能够让自己坚强，同时也能帮助别人的力量。如果没有这种力量，那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可能会有一定的困难。比如，老师没有这种心灵的力量，面对繁重的工作，可能会想要辞职；出家人没有这种心灵的力量，修行有可能会半途而废；而学生没有这种心灵的力量，可能无法顺利完成中学、大学，一直到硕士生、博士生的学业。

世界上的一些故事，可以激发我们这种心灵的力量。比如，2008年“5.12”地震中廖智老师的故事。她原本是一位舞蹈老师，但在地震中失去了孩子和婆婆，而且在被救出后，不得不自己签字，同意截去自己的双腿，保住性命。但后来，她依靠自己内心的力量又走上了舞台，用装着假肢的腿表演。

依靠这种内心的力量，可以让一个人完成这么困难的事情。我们可以想一想，如果是自己遇到苦难，又会怎样面对呢？所以，不论是谁，做任何事情时，心中都要有这样一种力量，没有它，人生会困难重重。

信仰

在柬埔寨，几乎人人都有信仰，这是非常难得的事。虽然从历史上看，这里也曾发生过战乱，不论是给家庭，还是国家，都带来过极大的痛苦。但如今，柬埔寨90%以上的人都信仰佛教，佛教已经成为了人们生活的支撑。能够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当中，是非常快乐的事。

藏族人有很多习惯都跟柬埔寨人相似。比如说，藏族人见到出家人时会摘下帽子，恭敬合掌。柬埔寨人也这样做，西哈努克和西哈莫尼两位国王甚至曾在寺院中出家。因为国王信仰佛教，所以，所有的民众，包括知识分子，至少也会对佛教有所了解，而不会像其他地方一样，认为佛教只是一种迷信。我在电视上看到，柬埔寨的国王也拜僧王、拜出家人，所有的大臣，包括国家最高层的领导人，也会到寺院里面供养僧众、参加佛事活动。我感觉柬埔寨的人民有信仰的支撑，应该是非常快乐的。

有位老师跟我讲，人非常需要信仰，因为在各种各样的痛苦面前，其他知识都无能为力，只有信仰才能很好地帮助人们面对。我觉得这句话非常有意义。如果同学们信仰佛教的话，那不要仅仅停留在表面，要进一步地去学习佛教三藏十二部中所宣讲的教义，学校也应该把佛教教义当做一种知识去传授。

从1947年开始，佛教就成为了柬埔寨的国教。我记得洪森首相说过，只依靠电台、电视宣传佛教是不够的，佛教的宣传要与时俱进，比如通过网络等手段来传播佛教教育。我也觉得这非常有必要。大家不论是从事医生、老师，还是其他工作，都非常好，但我们不能失去佛教的信仰。也许年轻时感受不到佛教为我们带来的快乐，但随着年龄的增长，就会逐渐明白它的价值。

可能有些人会有疑问，既然佛教在柬埔寨如此兴盛，那为什么这里还是会经历战争，经济落后呢？其实，战争和经济的落后跟佛教信仰没有关系。如果把佛教当作发财工具的话，那你可能就会觉得，信仰佛教的地方，经济肯定很发达。也正因为我们只关注金钱，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问题。但佛教阐述的是真理，不论社会生产力水平如何，真理都可以存在，包括战争频发、经济落后的地方也会有佛教。

一些柬埔寨的大学生告诉我，这里很少有学生自杀。但是在一些富裕的国家里，物质水平虽然很不错，但是却有很多大学生自杀。柬埔寨人还告诉我，这里的离婚率也非常低。而2013年的统计结果显示，北京的离婚率甚至高于结婚率，高达39%，美国的离婚率几乎达到50%，英国也有42%。那是不是经济越发达，离婚率就会越高？人们是因为生活快乐而离婚，还是痛苦而离婚呢？他们应该是很不快乐，所以才离婚的吧。很多同学都没有经历过离婚，所以可能感受不到离婚的痛苦，我作为出家人也感受不到，但当我们去了解的时候，这个现实的确让人很难过。

在战争年代，柬埔寨的佛教经历过灭顶之灾，整个国家几乎都没有寺院，除了几个僧人以外，也没有僧团。但如今，柬埔寨有这么多的佛教寺院，而且不论国王，还是国家领导人、民众，看见三宝时都很欢喜，甚至宾馆里面的服务员，对出家人的态度也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。在有信仰的国家里，人们对他人的恭敬心和态度都是发自内心的，他们的笑容并不是刻意的，而是真诚的。所以，年轻人应该要有信仰。我尊重没有信仰的人，但是我并不赞叹这样的智慧。因为没有信仰的人在痛苦面前很脆弱，而有信仰的人则会很坚强，并且会用恰当的方式去面对痛苦。

在柬埔寨，学生们可以自由地学习任何宗教的知识，但同时，学习佛教知识也很重要。当然这种学习，不要只停留在信仰表面。佛教并不是只依赖信仰而安立的，它是一种有智慧的信仰，而没有智慧的信仰是迷信。所以，我们一定要通过学习佛教的知识来赞叹佛教。

以前在柬埔寨，藏传佛教并不是很兴盛，这次我特意从藏地带了一尊莲花生大士像，安放在柬埔寨，希望依靠这种缘起，南传佛教、藏传佛教，还有汉传佛教都可以在这里兴盛，而且并不是仅仅停留在形象上，而是真正地闻思修行三藏十二部。这样的话，不仅在僧团中会有智慧现前，甚至在家人的群体，比如知识分子的群体当中，也会有一种智慧现前。

我用德、智、悲、力、信五个字和大家做了一个简单的交流，希望大家可以记住其中的一些道理，并依靠它们找到“人生的坐标”。